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山区一名女子，用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创造了一个令世界惊叹的百亿产业。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 张文玲 摄
彝族刺绣不是用来展示和售卖的，而是彝族人民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必需品。图案和色彩虽然复杂，但却是纯粹的。他们绣的每一件绣品都是为自己或亲人绣的，一针一线都融入了他们的情感和爱、泪水和欢笑。因此，那些古老的绣片，即使经过时间的浸染，依然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这也正是时尚界所追求的：让人感觉舒适，而且这种舒适是持久的。
乡村总是质朴的，但云南楚雄彝族自治州的绣娘们打破了这种偏见。她们的绣品先后亮相北京、上海、纽约、米兰等地时装周。“楚雄彝绣”与“妈祖文化”联手打造的文创产品，在全球1.2万多家妈祖文创产品专卖店线上线下销售。绣娘们服务的企业已与英国、澳大利亚、德国、西班牙、葡萄牙等国的服装企业建立合作关系，出口订单超过500万元。
这些来自大山里的妇女，用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创造出了令世界惊叹的数十亿美元的产业。
“每个绣花女心里都有一朵花，每个绣花女都是设计师”
5年前，楚雄州永仁县刺绣协会会长李如秀最担心的就是“小姑娘还愿意绣花吗？”
李如秀的父母都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李如秀精通平绣、挑花、盘绣、滚绣等多种彝族刺绣技法，曾获楚雄州“十佳女刺绣能手”称号。她对彝族刺绣情有独钟，收藏了7000多件彝族服饰和绣品。曾经有一段时间，刺绣的人越来越少，李如秀努力收愿意学艺的女徒弟。为了鼓励有志于绣艺的人，她自掏腰包为她们绣制，尽管有些绣品多年卖不出去。
和李如秀一样，楚雄州武定县毛街镇米三扎村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朴玉珍也走村串户，寻找优秀绣娘，培训新人，还负责前来培训的绣娘们的食宿。
当时，市场尚未打开，李如秀的店一年没有任何收入；朴玉珍培训的绣工也没有收入，也不愿意继续绣下去。
虽然一路上遇到了一些坎坷，但是他们对于彝绣的追求却坚定不移。
楚雄彝族服饰风格各异，有上百种。彝族刺绣花朵盛开，色彩大胆夸张，针法精细，构图细腻。不同的色彩和图案寓意不同。在李如秀的藏品中，从图案设计、配色到刺绣，没有一件刺绣是重复的。
这些高饱和度的色彩，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的，甚至有人认为它们土气、俗气。但在李如秀看来，“每个绣花人心里都有一朵花，每个绣花人都是设计师。”
李如秀是永仁县中和镇直居村人。直居是一个坐落在大山里的彝族小村落，村里妇女的刺绣精美华丽。每年正月十五，直居村都要举办“彝族服饰赛会”，这一天，来自全国各地的村民挤满了山坡。妇女们穿着自己绣制的彝族服饰，头戴带玫红色毛线球的鸡冠帽，乍一看就像开满山的马尾花。
比服节已有1350多年的历史，在这个古老的“乡村T台”上，彝族人民用歌舞、音乐、刺绣相互比拼。与彝族服饰息息相关的彝绣得以传承，成为彝族独特的文化符号和记忆。李如秀收藏的彝绣中，有一条裤子，已经传承了12代。
大学毕业生回乡支持彝绣产业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来自云南楚雄州的金蕊蕊身着色彩艳丽的彝族刺绣服饰走进北京人民大会堂，引人注目，媒体称她为“把‘非物质文化遗产’穿在身上的人大代表”。
彝族刺绣在金瑞瑞家族已传承了8代。金瑞瑞的母亲陆翠琴是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彝族刺绣传承人，也是楚雄州牟定县第一位开店卖民族服饰和刺绣的女人。10年来，陆翠琴在县城颐和园“彝绣一条街”开的“洁露彝绣店”已发展成为洁露彝绣文化传播有限公司。2014年大学毕业时，金瑞瑞犹豫过，想去大城市碰碰运气，但当她跟随母亲到深圳、上海、北京等地参加展销会时，她发现彝族刺绣很有市场。于是她回到了牟定，担任公司总经理。 在她的经营下，“洁露彝绣”已成为牟定县彝绣龙头企业，合作绣娘达1000余人，2022年营业额突破700万元；今年1月，公司签订了6500套彝族服饰出口英国的订单。
蒲明慧所在的金娜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有限公司也位于颐和园“彝绣一条街”。蒲明慧来自一个艺术氛围浓厚的家庭，父亲是龙头四弦尤克里里的演奏高手，母亲是彝族刺绣高手。蒲明慧不仅会刺绣，还会弹尤克里里，大学时选择的专业是珠宝设计与工艺。
2019年，凭借在昆明珠宝创意设计市场积累的经验，濮明慧回到家乡，担任自己公司的创意设计总监。她设计民族服饰、婚纱、箱包、围巾、领带、腰带、彝族手工艺品等，将扎染、印染、绘画、竹编等技法融入彝绣之中。她还改良设计了龙头四弦琴，琴身充满彝族刺绣，打破了传统四弦琴的刻板印象，深受年轻人喜爱。今年2月，她与清华大学美术学院副教授张红娟合作创作的《百里彝花》在中国科技馆展出。 本次展览汇集了“清华大学美术学院—BMW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创新基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文创产品，首次在国家级展览馆向公众长期展出。
“让彝绣回归生活才是最好的传承方式，而不只是博物馆里的展览。”楚雄州大姚县著名绣娘、“云南省刺绣工艺大师”范志勇说。
从昆明理工大学设计专业毕业后，范志勇回到家乡，创办了云南纳西文化创意发展有限公司。创业初期，她为自己设计了一款“蓝色妖姬”项链，刺绣以青花瓷的蓝色为主色调。这款项链让很多人爱不释手，一个月就卖出了100多条。这款爆款产品让范志勇找到了方向。她设计的胸针、笔记本、纸巾盒、手机链、卡包等逐渐让她在业界小有名气。一位挪威客商在网上联系到范志勇，想订购500条领带。然而，范志勇和绣花师完成的订单样品被退回了3次。范志勇仔细研究，终于发现，这是一颗不起眼的豆芽图案，他们没有按照图纸的疏密来绣。 这笔差点错失的订单，让范志勇意识到了标准化的重要性。此后，她的公司成为云南首家彝族手工刺绣标准化企业，收集整理了560个彝族刺绣样板图，对其中50个进行了深度开发。不少外商请范志勇制作带有彝族刺绣元素的商务礼品；范志勇还与国际顶级奢侈品牌设计师合作，推出纯彝族手工刺绣的高端定制手袋。
多年前，范志勇发起“幸福指尖计划”，组织设计师根据不同地域的文化特点开发产品，通过产品创新、技能培训、市场推广等方式，让数万绣娘受益。范志勇还开办了“幸福课堂”，向绣娘们传递“自力更生、互帮互助”的理念。
文化的生命力在于传承与融合
“彝绣产业一头连着消费者对美的追求，一头连着山区孩子们想妈妈在身边的愿望。”楚雄市大锅口乡党委书记张静说。
大果口乡是云南省“省级彝族传统文化生态保护区”。近年来，该乡加大对彝绣非物质文化遗产知识产权保护和纯手工刺绣产品扶持力度，提升彝绣品质，建成乡级彝绣坊3个、村级刺绣坊9个，让不少外出务工的女青年回到家乡从事绣工。90后青年何开梅是全乡1000多名绣工之一，她注册的宜华刺绣有限公司2022年收入100多万元，其中20多万元来自直播带货。
“彝绣产业不仅让妇女实现了在家就业、就地创收的梦想，还能解决空巢老人、留守儿童等基层治理难题。”张静说。
在楚雄州委宣传部部长李文娟看来，金瑞瑞、范志勇、蒲明辉、何开梅等年轻一代绣娘投身彝绣产业的创业历程，也是楚雄州彝绣产业蓬勃发展的历程。
李文娟介绍，楚雄彝族服饰已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彝族刺绣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直居彝族女装获得国家专利。为推动彝绣产业高质量发展，楚雄州多年来出台一系列政策，形成从开发端到市场端的完整产业链条。如今，楚雄州彝绣产业增加值已从2012年的2100万元增长到2022年的2.45亿元，全州5.7万名绣娘的收入持续增加。
“文化的生命力在于传承，更在于融合。”李文娟说。（中国青年报·中青网记者 张文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