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关闭，不是搬迁。”这在上海普陀区的新闻发布会上被反复强调。2016年10月31日，上海最大的铜川路海鲜市场将正式关闭。这对上海的海鲜行业来说，无异于一次重新洗牌。
近两周，澎湃新闻（）记者走访上海的海鲜摊贩、食客、海鲜市场、专家和相关部门，了解到上海有7家海鲜市场在争夺铜川路的摊贩和食客，目前等待十年的江阳、江洋海鲜市场是最大赢家，包下了铜川路海鲜市场近九成的摊贩。
上海铜川路水产市场即将闭市。
不过，也有不少商贩在其他海鲜市场租了铺面。上海市水产协会秘书长范守林说，铜川路上的2000多家海鲜商贩不是没门可走，只是不确定哪家会火爆，所以押注多种产品的情况很常见。
但对于食客来说，铜川路水产市场是一段无尽的美食记忆，对于摊贩来说，则是一段生家立业的奋斗史，他们还不确定下一个铜川路水产市场会在哪儿。
“我对铜川路的爱超过了对丈夫的爱”
“下班后，我就可以坐上马路对面的01路公交车，不到半小时就到铜川路，花几十元钱就可以买到一堆三文鱼、扇贝、鲍鱼等海鲜，拿到新九龙堂加工，每斤10元钱，一两百元就能吃上一顿在酒店要几千元的海鲜大餐，太幸福了。”回忆起铜川路水产市场，上海白领李女士说，她至今还记得海鲜在嘴里甜甜的滋味。
铜川路水产市场。
李女士口中的“新九龙塘”，在江浙一带的众多美食家当中，颇有名气。2001年，铜川路水产市场的繁荣，带动了周边餐饮市场的需求。当时，水产商人鲍清水在铜川路上开了一家叫“九龙塘”的酒店。这家店允许顾客自带海鲜，每斤海鲜收取10元加工费，清蒸、焯水、干煎，有30多种加工方式可供选择。不久之后，这里首先成了铜川路水产市场摊贩们的“食堂”。在市场里，可以买到最好、最便宜的海鲜。不管是招待客户，还是自己吃宵夜，都可以用外面酒店不到一半甚至三分之一的价格，享受到更好更正宗的味道。
渐渐地，这家海鲜加工店的名气传到了普通消费者的耳朵里，光顾的人越来越多。2004年，鲍清水在市场旁的兰溪路开了一家“新九龙塘”酒楼，模式依然是海鲜加工，但烹饪手法相对精致。之后，“九龙塘”成为海鲜商家的聚集地，“新九龙塘”成为很多普通消费者的最爱。
铜川路水产市场曾经十分热闹。
近年来，海鲜加工已经成为一种专业化的餐饮经营模式，在仅几百米长的兰溪路上，这样的餐馆不下十家。
2016年10月13日，澎湃新闻记者来到位于兰溪路的新九龙塘酒店。酒店大堂保留了上世纪90年代的装修风格，大厅正式宽敞，餐桌椅以金色和黄色为主色调。细看之下，在墙面不起眼的地方，还能看到点点落下的墙面灰尘和不知何时留下的油迹，繁华与落寞交替出现。
当天在酒店大堂负责接待的人是店长黄春霞。这家店现在有两位店长，黄春霞原是老店的店长。十多天前，九龙塘铜川路店正式关闭，部分原有员工被调到兰溪路店。“我当然舍不得，但也没办法，（铜川水产）市场关闭后，两家店都开，显然不现实。”黄春霞说。
中午时分，大厅里座无虚席，大部分客人都是拎着海鲜包来的。王春霞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和厨师商量着调整菜单的事情。“市场关门后，我们的生意肯定会受影响，现在我们的想法是，继续加工食材，同时也要改进菜单，允许分桌，保证价格不高。”
正说话间，王春霞接到丈夫的电话，说晚上有朋友来这里吃饭，让他们订个包间。她说，自己是浙江人，1996年在这里认识了江西的丈夫阿彪。一年后，他们在这里成家立业，有了儿子，在铜川路水产市场租了个店面，一直经营到现在。
黄春霞笑着说，她对铜川路市场的喜爱甚至超过了对丈夫的爱。她还没有决定在市场关门后，是否要去新市场帮丈夫打理新店。“1994年我第一次来这里收购的时候，这里基本就是个路边市场，直到2000年，生意才开始好起来。现在，这里的水产品种类齐全，不再局限于国内的江河海鲜，更多的是空运和进口海鲜。”
据上海市商务委介绍，铜川路水产市场于1996年10月开业，第二年就收回了全部投资，2000年市场年成交额达27.2亿元，2004年年交易量突破10万吨，税收达1000万元，至今仍位居上海乃至全国水产批发市场交易量之首。
“商家们有很多地方可去，但他们不能确定哪一个会受欢迎。”
一边是海鲜商户和食客们高兴，一边是周边居民抱怨不断。
然而，货车昼夜不停的穿梭往来，导致周边交通拥堵，万吨水产市场带来的污水和刺鼻气味，严重影响周边环境。在一片抱怨声中，2005年，铜川路水产市场要搬迁的传闻四起。当时，一位投资者一眼就看中了商机，在宝山区江阳北路兴建江阳水产市场，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接手铜川路市场分流出来的商户。
但铜川路水产市场关闭工作一直没有实质性进展，2008年江阳水产批发市场开业时，一些原铜川路水产市场的商贩在这里开设了商铺，但每月只交几百元摊位费，生意还在铜川。
到了2010年，民营海鲜市场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将一期占地6万多平方米的市场出售给国营上海蔬菜集团，专心经营江阳水产批发市场旁边的江阳水产批发市场。因两市场读音相同，且相距较近，被铜川商家亲切地称为“大江阳”和“小江阳”。
等待十年，江洋（杨）和邯郸（杨）海鲜市场终于等到了铜川路海鲜市场的关闭。官方数据显示，铜川市场近九成摊贩选择迁往江洋（杨）市场。
上海江阳水产批发市场管理有限公司总经理袁胜荣告诉澎湃新闻，市场原本有900多个铜川老客户预定了摊位，现在市场已将旧楼改造成340个摊位，干货区也腾出了340个座位，现在所有座位都坐满了。江阳水产市场总经理徐根富说，市场内1700多个摊位也都坐满了，其中80%以上都是铜川的客户。
10月17日，江阳水产市场多处老房子正在改造成水产摊位。澎湃新闻记者 邹娟 摄
10月17日，上海江杨水产市场一店铺正在装修中。澎湃新闻记者 邹娟 摄
10月17日，澎湃新闻记者在江阳水产批发市场看到，市场内不少空置的商铺已经在装修。摊主老田一边接电话，一边指挥工人将新建成的水箱注满水。业内称这叫“养箱”。因为活鱼十分娇嫩，对水中的气味极为敏感，所以水箱装修完成后，需要一个月左右的注水换水，才能放心放鱼。
谈及选址，老田说，这两个月来，他几乎跑遍了上海所有的海鲜市场。“想来想去，最后选了江阳，这里比较成熟。做海鲜生意，必须埋水泵，挖地底。有的市场说可以做海鲜生意，但一挖地底，就是违法的。”
但新市场也让老田感到不安。比如，铜川曾经最受诟病的地方就是脏乱差、交通拥堵严重。新市场虽然不在市中心，但下午四点不到就已拥堵不堪。“等铜川人都来了，还不知道堵车会有多厉害。”
为了保险起见，老田在江阳租了一个铺面，在浦东的恒大海鲜市场又租了一个铺面，“其实做生意的人，搬迁到别的地方是大忌，因为如果换了地方，肯定会失去顾客。”
上海水产协会秘书长范守林说，铜川2000多家商户不是没门可去，只是不知道哪个能火爆，现在商户多头押注的现象很常见。
全国水产冻品联盟（上海）秘书长王德才透露，铜川路水产市场关闭后，参与本轮竞争的7个市场，理论上分别是东方国际水产中心、江阳水产市场、恒大市场、曹安沪太市场、江阳市场，以及专门为参与此次竞争而新建的凌海市场和华锦市场。目前来看，受益最大的是江阳和小江阳。不过，交通、社会治理等问题，也将成为江阳发展的绊脚石。
多个海鲜市场竞争
关于铜川路海鲜市场传闻不断的十年间，传闻渐渐变成了现实，上海海鲜市场的面貌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到2015年，铜川路水产市场年交易量达到20万吨，占全市水产批发市场总交易量的20%。地铁11号线直达市场门口，市民购物更加便捷。但随着普陀区曹安路蔬菜批发市场、曹杨路水果批发市场、三官塘鸡蛋批发市场的关闭，同属一个街区的铜川路水产市场也将最终面临2016年10月31日的关闭期限。
上海市商务委市场运行规范处相关负责人介绍，2016年以来，东方国际、江洋水产、上农皮、恒大水产等专业水产批发市场占上海水产品批发交易量的70%左右，并逐步取代铜川的绝对优势。
2016年1月，上海市水产行业协会组织专题调研，对上海水产市场升级改造提出建议。调研报告认为，上海水产品流通市场定位应瞄准国际领先，创新打造国际渔业资源交易平台。一方面，传统市场应逐步升级改造；另一方面，新兴市场应高起点、高标准，实施“互联网+”软硬件布局，引入有资质的金融服务机构结成战略合作伙伴，推广基于第三方支付、互联网金融的支付服务方式和大数据采集方式。
《上海市食用农产品批发零售市场发展规划（2013-2020年）》中对水产品批发市场的“远景规划”是，在东方国际水产城和江阳水产市场建设两个专业水产品批发市场，分别以冰鲜水产品和鲜活水产品为主，同时利用正在规划建设的长兴横沙渔港和临港区渔港的渔业资源，发展水产品贸易。
“横沙渔港一期工程已经完工，渔人码头、海鲜美食街等硬件建设也已完成，目前正在招商，最快2016年底就能开港。”上海长兴岛渔港有限公司董事长徐飞文说。2015年，横沙渔港通过农业部验收，被列为国家一类渔港。2016年5月底，横沙渔港通过国家口岸办验收，成为国家一类开放口岸，将于2016年10月开港。
江阳水产市场总经理袁胜荣透露，市场整体规划刚启动，未来计划打造成功能齐全、服务品牌一流的批发市场。目前已委托设计团队做室内形象设计，用1-2年时间打造国际化的会展中心。
上海市商务委市场运行规范处相关负责人介绍说，横沙渔港、即将开业的凌海水产品交易中心、规划中的新上农产品批发市场等专业市场均具备观光旅游功能，比如海鲜体验馆等商旅文联动项目。
“但上海水产市场格局的变化至少还需要两三年的时间才能显现出来，不管怎样，一味地用老办法做生意、办市场肯定不行。”全国水产冷冻产品联盟（上海）秘书长王德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