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以前就听说过以色列集体所有的基布兹，没想到到以色列第一天一早就住进了基布兹经营的酒店。同行的朋友提前研究过酒店，告诉我们，这家星级酒店隶属于一个基布兹，名叫尼尔埃齐翁村，是由来自美国、苏联等欧洲国家的100个犹太家庭于1950年修建的。酒店里的照片展示了半个多世纪的建设历史。在这里吃早餐，感觉餐厅很大，原来这是整个基布兹村公用的大型食堂。酒店旁边还有个养牛场，养了上千头牛。我们赶紧进去参观，就上车赶路了。
基布兹在希伯来语中是“群体”的意思。我原本以为这只是少数人进行的社会实验，但来到这里才知道，它和以色列建国的历程息息相关。以色列“开国元勋”本·古里安不仅是以色列首任总理，也是“基布兹”运动的坚定推动者。他辞去政府职务后，以普通农民的身份回到基布兹，死后葬在基布兹的土地上。一些政府部长、军队高级将领也都是基布兹的成员。
基布兹源于19世纪末犹太复国主义思想，最早的移民依靠世界各地犹太人的资金支持返回故地，但自己并不从事生产劳动，多是雇佣阿拉伯人，家长制管理最终失败。
1909年，犹太人迎来了第二波回乡潮，他们从当地居民手中一块块买下土地，但大多在沼泽、盐碱地或沙漠戈壁中。当地气候干燥，土壤沙化，农业生产条件极其恶劣；再加上疟疾流行，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许多移民是工匠、教师、医生和神职人员等，缺乏在沙漠地区生存的经验和技能。最初，他们依靠世界各类基金会帮助购买土地和生产工具。为了保证大家都能安居下来，他们采取了共温共存的方式：集体生活，各尽所能，按需分配，自给自足。在互助互助的思想下，形成了一整套完整的管理办法：不内部工资，住房、衣服、医疗、教育、文化娱乐全部免费；吃饭在集体食堂，有公共洗衣房供洗衣； 集体商店、登记购买，基布兹内买不到的东西，在外面可以用钱买到。一切生产资料和劳动产品都属于基布兹，从生产到定价、销售，完全由基布兹自己决定。基布兹成员选举产生的管理委员会没有任何特权，只是业余服务。
民族的痛苦经历让他们渴望平等和尊重。在基布兹，所有成员都有平等的权利和义务。他们知道仅靠一两个人是无法“让荒野变成伊甸园”的，需要整个民族的共同努力。到1948年以色列建国时，基布兹已经超过170个，成为后来回归的犹太人的立足点。据说基布兹成员的生活压力相对较小，没有负担。因此，基布兹里的家庭普遍和睦，夫妻关系融洽，离婚率极低，仅为0.03%。
以色列的地形就像是古人打磨出来的石刀，上面有柄，下面是锋利的刀子。居住区基本都在沿海地区。原本不大的国土67%是沙漠，50%的水源来自海水淡化。极度缺水的现实让他们发明了滴灌技术。我们一路开车，看到的要么是荒芜的沙漠沙丘，上面没有长出任何草，要么是温室大棚，或者是枣树，土壤上埋着昂贵的滴灌管。确实，哪里允许绿化，哪里就一定要绿化。他们用电脑控制滴灌，用生物技术培育新品种，除了农产品自给自足外，每年还向欧洲出口大量蔬果。以色列四成的农业产量来自基布兹。
我们参观了死海之滨的一个以植物园为主体的基布兹。植物万千，花团锦簇，浓荫蔽日，曲径通幽，犹如神话中的花园。在这里我们吃了午餐，再次体验了能同时容纳几百人的大餐厅。
导游小丽是来自中国的女孩，原本是重庆大学地理系的学生，聪明伶俐，在校期间，结识了一位学中文的犹太帅哥。爱情让这个独生女不远万里嫁到以色列，如今小两口和婆婆生活在一起。虽然婆婆宽容大度，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没有自己的小家庭并不是长久之计。她和丈夫目前买不起房，因为以色列各大城市的房价比中国贵。丈夫有亲戚是基布兹成员，所以正在申请加入，解决住房问题。申请者需先租房一年，由全体基布兹成员民主评估后决定是否接受。
基布兹不仅从事农林牧业，还发展工业，包括塑料、机械、食品、服装，并涉及计算机、通讯设备等高科技产品。目前，工业占基布兹的70%，农业占20%，旅游业也成为基布兹的收入来源之一。
为了保证生存，早期的基布兹是一个准军事组织，拥有相当数量的民兵，后来发展成为以色列武装力量的核心力量。基布兹的孩子从小过着集体生活，集体意识很强，组织性强，纪律性强，容易训练，经常被编入特种部队。应该说，基布兹一度承担了守卫边境、训练士兵、吸收移民等社会责任。
基布兹是自愿结社、自愿加入、自由退出。有个小故事：一个基布兹的年轻人想去瑞士滑雪，他觉得自己一年的劳动足以换取一张去瑞士的机票。他向集体委员会提出申请，但被拒绝了，理由是如果大家都想去瑞士，我们该怎么办？虽然他的请求最终被同意了，但这个年轻人却有了离开的念头。20年来，基布兹逐渐引入按劳分配的理念，成员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收入，有了私人储蓄。据说，曾经在基布兹生活过的人，70%最终会选择离开，30%会留下来。一些基布兹开始改革：公共房屋折价卖给个人，土地“承包到户”，水电要收费，集体食堂不再免费； 工作人员在外所得全部属于他们自己，不必上交集体。
有些基布兹还演变成莫沙夫，即由独立农场组成的合作农业社区。农场归个人所有，每户规模固定。他们在自己的土地上耕种生产，自负盈亏，每户缴纳相同数额的税金。谁的农场利润高，谁的生活条件就好。莫沙夫居民通常意识形态、宗教观点和生活方式相近，关系非常密切，对社区有很强的归属感和责任感。管理层由民选议会组成。社区的建设通过特别税收实现。社区内还有大量的志愿者活动，积极为自己的家园做贡献。
我认为，人类文明不会完全被一种文明形态所取代，某种生产生活方式是可能存在的，也是可能改变的。
本文于2016年1月3日发表于《文汇报笔会》，原题为《走近基布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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