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赶早班飞机的经历可能并不好。
早上6点起飞的航班意味着你至少要在凌晨4点甚至更早的时候离开家。因此,许多人选择在机场附近的酒店住一晚,甚至有人干脆在机场大厅过夜。
近两年,需要赶早班飞机的人们又多了一种新的休息方式:睡眠舱,又称太空舱或胶囊舱。
它们外形相似,每个都是2平方米的封闭睡眠空间,见证着赶早班飞机的旅客们的来来往往。各色人等,带着各自的故事和目的,在这里短暂相聚,又匆匆离去。
这两天,我在萧山机场卧铺舱里和几个赶早班飞机的人聊天。
谁会花120元一晚住机场卧铺舱呢?
晚上六点,我在萧山机场到达层六号门附近找到了一家酒店,进去后,有前台、公共淋浴间、行李寄存处。不过,住宿的地方不是房间,而是卧铺舱,有些是豆荚形的,躺下后盖上盖子就行,还有类似头等舱的沙发躺椅,四周有围栏。一晚(10小时)一个人120元。
还有一组类似上下铺的太空舱,舱内布局有点像榻榻米,地上铺着床垫,床单是蓝白相间的花纹,右侧有插座、USB口、房卡槽等各种开关,床头还有白色的靠背。
老板是80后雷普,三年前他从老家西安来到杭州,在萧山机场经营着这家特别的酒店。
雷普说,入住这里的人大多是赶早班飞机,分两类人,“为了省钱,像那边那对夫妻。”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这对夫妻拎着行李入住。据他们自述,当时他们在嘉兴一处建筑工地打工,第二天一早还要赶回重庆老家。
另一类是需要上班的年轻男女,背着电脑包、拉着拉杆箱,一大早就赶往另一个城市,最好不影响第二天的工作。
三年来,无数的旅人在清晨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一段平凡而又生动的生活故事”。
创业十年,“整个公司都靠我来承担工作”
(肖璐,28岁,湖州企业家)
这家伙不是第一次住睡眠舱了,雷普看到后台的消息,问我:“你要跟他聊聊吗?”
我敲开了那位年轻人所住的上铺的门,一个穿着高领毛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的男人开了门,听见我的目的后,他摘下了耳机。
小伙子姓陆,1991年出生,湖州人,第二天上午要去山东蓬莱谈生意。他说自己在湖州开了一家小型互联网科技公司,有20多个技术人员,“既做网页设计,又做App设计”。大专毕业的他创业近十年,生意起起伏伏,当老板不容易,“全公司都靠我来接活儿。”
“您真辛苦啊!”我忍不住说道。
“压力很大。”小伙子说,作为两个孩子的父亲,自己要努力工作。
这已经是小伙第二次在这里住卧铺了,第一次是去年10月9日,因为当时刚过完国庆,所以记得这么清楚,客户说有个手续要调整,要我赶紧过去,“特别感谢客户,让我无忧无虑地过了一个国庆节。”
但到了机场,他发现最早的航班是第二天早上。在附近搜寻后,他发现机场有这样的酒店。作为年轻人,他也想尝试新鲜事物。体验后,他觉得还不错。“既省时又省力,如果对住宿要求不高,完全没问题。”于是,他果断选择了这里作为早班飞机的落脚点。
我每个月都要飞去杭州采购四季青的商品
(豆豆,32岁,东北人,服装店老板)
晚上八点,入住的客人越来越多,雷铺也开始忙碌起来,我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看着一个个匆匆而来的旅客。
豆豆是典型的东北姑娘,身材高大健壮,说话带有东北口音,在办理入住时,她遇到了一个小插曲:“我老公帮我订的,但是订单上没有显示10点入住,是不是搞错了?”
我试探性地问她要不要聊聊,她粗鲁地说道:“等一下,我很忙。”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刚刚办理入住的豆豆过来和我搭话,她说自己以前是个很苗条的女孩,“可能是结婚后生活稍微安逸了点,所以才胖起来的。”她笑着说。
豆豆今年32岁,早年在酒吧跳舞,游历过全国很多地方,在认识了现在的丈夫——内蒙古包头的一个小伙子后,她在包头定居下来,开了一家服装店,雇了一个女孩卖衣服。
豆豆每个月都会来杭州选品、采购,以前住快捷酒店,最近迷上“好玩又便宜”的卧铺。前天晚上,她就住在西湖边的卧铺。
“下个月我还会再来杭州。”豆豆说,开店挺辛苦的,不过好在比上一份工作稳定。
我休年假一个人去旅行
抛开工作和生活的压力
(胡爽 35岁 遵义市护士)
我和豆豆正聊着,一个皮肤白皙,眼睛大大的小女孩走进店里,豆豆开心地喊道:“姐姐,你最后还是跟我住在一起吧。”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豆豆主动解释道:“这是我这两天在西湖边住宿小屋时认识的朋友,我们一起吃海鲜、游西湖,已经成为好朋友了。”
女孩名叫胡霜,是贵州遵义人,在医院当护士。豆豆开玩笑说:“你这样粗心大意,谁还放心让你照顾病人呢?”
胡霜称,自己这次请年假就是为了玩一玩,下一站就是赶早班飞机去北海,本来已经订好了酒店,但抵挡不住豆豆的诱惑,便取消了预订,两人开心地换到了双人舱。
办理完入住后,胡爽一边敷着面膜一边跑了出去。
她们是整个晚上跟我说话最多的人。豆豆讲起了被婆婆催生的烦恼,胡爽则已经有了一个10岁的儿子。胡爽说,这些年忙于工作和家庭,趁着新年假期出去玩,结识新朋友,也想过一种不同于平常的、小心谨慎的生活。
“雾气蒙蒙的西湖就像一位骄傲而又羞涩的少女。”胡爽说,这次旅行非常值得。
“快过年了,想回家”
(肖饶 20岁 贵州农民工)
因为睡眠舱的预订时间一般是晚上10点,所以小饶显然来的早,坐在前台旁边的沙发上,戴着耳机看着抖音,时不时发出笑声。
我凑近他问他第二天早上几点的航班。他立刻警觉起来,问道:“你在干什么?”
沙发上啃着鸡腿的胡爽听出了他的口音,问:“你是贵州哪里人?”两人用方言聊了一会儿后,小饶转过头对我说:“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饶先生出生于1999年,去年他和堂兄跟随老乡来到杭州,在湖州安吉的一家家具厂打工,每周休息一天,每月工资4000多元。“收入还行,就是太枯燥了。”他说。
“马上就过年了,想回家,我的航班是明天早上6点左右。”小饶说,自己已经辞去了工作,身上也没多少物品,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就留给了堂兄。
从杭州到贵州,慢车要一天一夜,高铁要七个小时,但票价却要六百多元。小饶查了一下,飞机票只要三百元,但出发时间有点早,加上卧铺费一百二十元,算下来,这趟行程还是很划算的,又是一次不一样的体验。
小饶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都在外面打工,“反正你到处都是,过完年我就试试,家里有合适的人我就不出来,没有合适的人,晚点再出来。”
小饶还跟我抱怨,贵州人大多吃辣,江浙沪的菜太清淡,吃不习惯,幸好他以前在饭店学过厨师,能自己做些菜。
在全国各地修复错误,存点钱在家乡买房
(小李 25岁 郑州程序员)
运动鞋、牛仔裤、格子衬衫、黑色背包,小李具备程序员的所有体型特征。唯一不同的是,他有一头浓密的头发。
小李今年刚入行,在北京一家上千人的软件公司做技术员,工作半年了,四处奔波,做技术支持。“你也可以理解成到处修bug”,他说。
“不过我很少坐早班飞机,这次来得正是时候。”小李说,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卧铺舱,而且他们公司出差的住宿标准通常都不会太低。
当被问及现在的感受时,小李坦言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唯一想要的就是能睡一觉。
和小李的对话很有意思,他问的问题他都会回答,但是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他就会保持沉默。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不想回答的时候就说出来,不然我会以为你在准备答案。”
之后我们的聊天就像是问答综艺节目,我问一个问题,他要么回答“对”,要么直接说“通过”。偶尔他会说一句长话,但不会超过10个字。
时不时地打听到小李是郑州人,在上海读大学,有个女朋友是上海人,但前两天他们因为买不起房分手了,他能理解,但还是很难过。
小李现在的年收入有15万,他觉得在北京过上好日子还是比较难的,“因为以后还要养家糊口”。
谈及未来的打算,他表示可能在北京工作五六年,攒些钱就回家乡买房,找一份稳定的工作,组建家庭。
责任编辑:小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