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击假冒伪劣就是打击人性阴暗面的战争。
2018年8月,美国国土安全部破获了一起“惊人案件”。
包括LV手袋、爱马仕皮带、香奈儿香水等在内的无数假冒奢侈品在纽约浮出水面,涉案商品数量足以覆盖几个“超级碗”足球场,案值4.5亿美元(约合35亿元人民币),超过2400多家A股上市公司的主营业务收入。
美国国土安全部查获的假冒商品
造假者的技术更是让人惊叹。
他们先是成立了8家独立的公司;然后利用不同公司的名义,在国内订购大量高端仿奢侈品和名牌;大摇大摆地运往美国后,再以自己的品牌组装起来,疯狂销售。
长岛、曼哈顿、皇后区、布鲁克林等地的正规奢侈品店也遭遇假货事件,真假混卖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美国海关的数据揭露了制造业超级大国的繁荣:80%的假冒商品都产自中国。
中国的打假战士面临的任务比美国人困难一万倍。
2017年,阿里巴巴成立了全球首个“大数据防伪联盟”,马云任命郑俊芳为“牵头人”是有特殊原因的,后者有一个业内人尽皆知的绰号——“迷雪师太”。
郑俊芳的“倚天剑”是一支2000人的“打假团队”,拥有亿级打假预算和超强数据,打假团队每天展开400余次暗中检查,“买假货”,日夜寻找线索。
仅2018年,阿里巴巴就向司法机关推送犯罪线索1634条,协助抓获犯罪嫌疑人1953名,涉案金额高达79亿元。
严厉打击假冒伪劣的成效是显著的,也是无可奈何的。
2015年,执法部门捣毁了一个制售假冒LV产品的窝点;一年后,在捣毁另一个类似窝点时发现,作案者竟是同一群人。
2018年,一个制假团伙被捣毁,警方在抓捕罪犯时发现,罪犯从19岁的学生到67岁的老奶奶,涉案亲友多达50人。
多年打假历程,“灭爵先生”深深感到,处罚应该更重一些,否则:犯罪分子会笑死、警察会累死、群众会急死、消费者会哭死。
然而,造假者的脚步早已将全球造假产业链编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
从任何一个假冒摊位出发,你很可能会追踪到中国繁华的商业地标,如北京秀水街、深圳华强北、义乌小商品城、莆田安福电商城、广州白云皮革城等。
但它们只不过是浩瀚假货海洋中的中转站而已。
2018年2月,朱政府律师潜入广州白云皮革城,亲眼目睹了假货“国际贸易”的精彩瞬间。
这里的店铺冷清,但顾客却络绎不绝。招揽顾客的潮汕人警惕性很高,他们会用老道的语气和你聊天,确认你不是“钓鱼”警察后,再带你进入另一栋老建筑,用暗号通过三五个检查站,你才能一窥假货世界的冰山一角。
这里的行业规则是:如果你想买,就付现金;如果你不想买,就离开这里。
朱政富亲眼目睹,一群“老黑人”在翻译的帮助下,大肆抢购了一大包高档仿制奢侈品包,然后迅速逃离。
很快,它们可能就会出现在欧美的街头小摊或者展示柜里。
此外,假包装、假物流、假海外文件也在这里随处可见,很多海外购物消费者心目中的“正品进口商品”都来自这些暗箱操作。
在广大农村,假冒商品更是盛行。
一位知名企业家发现,他农村老家的商品30%都是假货。
从麦洁、康帅博、悦里悦、大白棉、六格改套,到小米新品、佳能洗衣液,甚至还有假种子、假化肥、假农药……在农村,商品不仅假得可笑,甚至比北京还贵。
因此他得出结论:购买假冒商品不仅是对钱包的侮辱,也是对智商的侮辱。
美国人的抱怨更为激烈:中国长期在假冒行业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
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因假冒商品造成的总损失(包括品牌损失、就业损失、消费者健康安全损失)高达1.2万亿美元(约合8万亿人民币),相当于中国当年GDP的10%。
经合组织指出,中国生产了全球63.2%的假冒商品,而美国、欧洲和日本的比例分别为87%、75%和90%。
但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美国官员却持不同观点:“中国不可能生产我们不想要的东西。”
这一说法并非空穴来风。
一位美国游客到中国旅游后表示,自己最大的收获是发现了这个东方古国深藏的至高“福利”,他像朱正富一样勇敢地闯入“虎穴”,开心地买了四个LV包,并“慷慨地”作为圣诞礼物赠送。
在他看来,一款价值 3000 美元的正品包,与一款价值 30 美元的假包,并没有什么区别。
最重要的是,他的妻子欣喜若狂,他更是受到亲朋好友的膜拜。
美国一项民意调查显示,57%的人承认购买过假货,70%的人认为购买假货不是犯罪,圣诞节早已成为全美各地假货的狂欢节。
一位专门从事知识产权案件的大律师坦言,在美国买假货是一件很酷、很时尚的事情。
但事实上,销售假冒商品在美国属于重罪:初犯将面临最高10年监禁和200万美元罚款;再犯将面临20年监禁和500万美元罚款。
如此严苛的法律,确实让人心生畏惧。不过——
在纽约曼哈顿的运河街上,高端仿制奢侈品经常被一抢而空。
洛杉矶桑蒂巷里,有150多家售卖服装、鞋帽、美妆产品的小店,被称为“假货街”。摊主们说,消费者对假货了如指掌,并不在意。除了中间商,大量购买的还包括高端美妆店老板、影视圈化妆师等。
在时尚之都巴黎,周末会有自发的假货市场,耐克、乔丹、彪马等,一律10欧元一双,如江南皮革厂法国分厂一样奔放。
你说美国和法国警察不知道?那《中国商业战略》怎么知道的?
典型的例子,嘴上说“不”,身体上却很诚实,同时还把责任推给中国。
2017年12月,著名相声艺术家侯耀华突然登上新闻头条,他的“女徒弟”安纳金在网上秀出了师父给她买的香奈儿“原子弹”限量版包,被网友挖出。
尴尬的是,这款据说价值8万元的手提包确实是假的,不是网友们的眼睛雪亮透过网络就能看出来的,而是有人晒出了侯耀华与店主的合影。
明星明知是假货却购买假货的情况并不罕见,但一旦被曝光,就相当尴尬了。
幸好,当地有关部门最终掌握了“重要线索”,并启动“春雷行动”,对广州白云皮革城进行搜捕。
而那些明知是假货却还买的人,还得到了一个小资的绰号——“樊胜美”。
热播电视剧《欢乐颂》中,缺钱的樊胜美极其虚荣,擅长利用各种“A货”,展现“白富美”女人形象。
斗篷式大衣(7000元)、驼色大衣(38000元)、红色羊皮包(20000元)、Loewe白色休闲小包(17900元)……
这些眼花缭乱的服饰,显然不是一个月薪1万、合租一套房子的城市白领能够承受得起的。
当曲瑶菁秀出她的LV行李箱时,樊胜美赶紧将她的Hulme包拿回去,称那是假的。
而当她的暧昧对象送她一款真正的BV手袋时,樊胜美捧着闻了一遍又一遍,还直呼“好香啊”,表达不出一个A货买家的羡慕与心酸。
日常生活中,这样的“樊胜美”太多了。
一位打假专家直言:表面上看,假冒商品是万恶之源;实则,购买假冒商品的人的需求,暗中操纵着一切。
有时,甚至揭穿假货的线索也会以奇怪的方式出现。
浙江嘉兴的一位消费者在网店上看到一款Gucci T恤,同样的正品售价几千元,网店却只卖93元,如此低廉的价格让他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但收到T恤后,他突然“发现”这是假货,愤怒地进行了投诉。
事实上,这款假T恤已经销售一千多件,获利十多万元,大多数消费者明知故犯,对假货给予了高度评价,店铺被关停后,有人愤怒地表示,举报人是傻子,是坏人。
这一现象让马云感到很无奈:有人花58元买一块劳力士,我该怎么办?
有人认为“樊胜美”式的虚荣心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人类社会历史告诉你,它的力量其实是相当强大的。
1980年,赞助莫斯科奥运会的阿迪达斯一跃成为红色帝国的顶级时尚品牌。但在西方封锁期间,苏联民众很难买到。
商家看到了商机,疯狂地将其价格提高一倍;此外,人们还想尽一切办法进行伪造。
按照莫斯科高档餐厅的规定,进入前需缴纳3卢布“入场费”。但如果你穿着阿迪达斯,就不用付这笔钱了。
如此一连串的蔑视不可避免地会滋生人类的虚荣心。
穿爱马仕的人看不起穿金斯波特的人,开奥迪的人看不起开奥拓的人,用苹果的人看不起用锤子的人……
这种虚幻的尊严感,不分国家、地域、种族、肤色,符合人性,造假者正是迎合了这种需求,创造了“假而不伪”的奇迹。
对于收入较低、虚荣心较强的人来说,买假货来炫耀已经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必需品”。
但事实上,一些有权有势的人也热衷于假冒商品。
2008年前后,北京秀水街迎来了辉煌的时刻。
当菲尔普斯在水立方夺金的时候,他的母亲却在这里拼搏,一句霸道的“我儿子就是菲尔普斯”让修水的老板们对她顶礼膜拜,任由她开出惊天价。
曾9次荣登福布斯世界足球教练排行榜榜首的穆里尼奥此次率领国际米兰队大采购商品,穆里尼奥本人就带回了四袋顶级商品,其中最让他陶醉的是真丝连衣裙和儿童运动鞋。
就连美国前总统老布什也对秀水的真丝龙袍睡衣情有独钟,雄壮而柔滑的龙或许勾起了这位84岁老人对青春的怀念,他一下子买了7件,赢得了不少掌声。
2017年5月,北京举办“一带一路”峰会期间,30多位国际政要慕名而来,疯狂购物。
在国外的旅游指南中,秀水街以“假而不劣”而闻名,《纽约时报》评论说,秀水街上到处都是能言善辩、执着的店主,他们向天真的外国人兜售假包。
但当消费者来到这里时,他们从来不指望能买到正品。
网络上教授“秀水砍价术”的视频多达十万个,人们在这里肆意游荡、明目张胆地砍价,只为享受开价600、砍价100,低价拿到高端仿制奢侈品的快感。
至于你到底买了什么,难道大家不知道吗?
30多年前,一位领导到温州视察,听说温州假货泛滥,温州人却理直气壮地回答:“金利来”皮带只卖两元钱,不算假货,是明知故犯地买假货;如果卖二十元钱,那就是骗人。
这种奇怪的逻辑,竟然合理到让我无语。
过去,中国人制造、销售和购买假冒商品,大多是因为贫困。但当世界开放后,中国人发现,世界各国都处于同样的境地,发达国家“尊重”知识产权,对假冒商品仍然很感兴趣。
随着中国人民逐渐富裕起来,“贫困假”开始减少,“虚荣假”则越来越多,假货的浪潮看似改变了方向,但供需背后的人性却没有改变。
正如保护野生动物的倡导者“不买、不杀”;没有“樊胜美”,哪有“秀水街”?
一位打假专家真诚地说: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打不过假货的虚荣心,“你怎么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呢?”
至于如何打击这种“虚荣假货”?其实我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只想强调一点:
问题的根本解决办法可能是购买假货而不是制造假货。
消费者每买到一个假包,就等于在经济世界的投票箱里投了一张支持假冒商品的选票,它逐渐赶走了善良的人们,却让造假者更加强大。
这样最终会形成一个“假货互害”的社会:有人卖了一堆假包,开开心心去吃火锅,看到假疫苗新闻,不禁义愤填膺,却掏钱买单跑路。回家后,因拉肚子吃了一盒假药,只好更加卖假药治病;火锅店老板望着假账单,加地沟油、切假羊肉,告诉自己一定要“早日致富,移民美国”。
购买假冒商品的消费者是假冒商品背后的主要推动力。
命运赐予的凡是赝品,都有秘密标价。
- 结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