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中智慧女神雅典娜与人类起源的关系

日期: 2024-05-28 04:02:46|浏览: 100|编号: 51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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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希伯来创世神话一样,在希腊神话中,人类由泥土制成后,有一位神向他们吹了一口气,赋予了他们生命和灵魂。这位神就是雅典娜。在希腊万神殿中,雅典娜是较晚出现的神。作为智慧的象征,雅典娜的诞生非常独特:她从天神宙斯的头上跳了出来。智慧女神雅典娜最集中、最突出地体现了诸神的内在品质。她的象征形象之一就是鹰,而鹰代表着天空。泥人因为雅典娜的气息而拥有了生命和灵魂,这意味着人类也是由两种对立的属性构成的:泥土的性质和天空的性质。和希伯来起源神话一样,人类身上的泥土根基显然更深更坚固。在希腊神话中,人类的祖先也因为泥土的性质而堕落,变得贪婪、放纵、冷酷残忍,因此受到天神宙斯的鄙视。宙斯和诸神开始加害人类。 所谓的“潘多拉魔盒”其实是人类的“失乐园”,因为在此之前,人类没有疾病、瘟疫、痛苦、不幸、灾难,过着无病无灾的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从潘多拉魔盒里飞出来的疾病和灾难,是诸神给人类送来的灾难,结束了人类的天堂时代,这与希伯来神话中人类祖先失去的天堂非常接近。然而宙斯对人类的厌恶和惩罚并没有就此结束。大地之神的儿子普罗米修斯和人类以及宙斯之间的矛盾,最终的解决办法是,前者受到更严厉的惩罚:普罗米修斯被绑在高加索山上,宙斯派来的一只圣鹰每天啄食他的肝脏,让他痛苦不堪(请注意希腊神话中鹰与天空的联系),而人类则在一场洪水中被彻底消灭,只有丢卡利翁和皮拉逃过一劫。

因此,希腊神话中泥土造人也印证了人的土地属性。不仅起源神话表达了这种印证,还有其他几个神话也强化了这种印证。第一个是人类重生的神话。在帕纳索斯山的大洪水中幸存下来的丢卡利翁和他的妻子得到了泰坦女神忒弥斯(根据希腊神话,她是普罗米修斯的母亲)的启示,把他们的“母亲(大地女神)的骨头”——石头——扔在身后,那些石头就变成了人。[14]在这个人类重生的神话中,石头就是丢卡利翁和他妻子的母亲(大地女神)的骨头,它们仍然是大地之物。可以说,这是泥土造人神话的变体形式。另一个印证人的土地属性的故事,就是所谓“土生人”的故事。 这个故事在卡德摩斯和伊阿宋的传说中都出现过,其中又以卡德摩斯与土生人的故事最为意味深长。卡德摩斯在寻找妹妹欧罗巴的路上遇到了毒龙,他按照雅典娜的吩咐杀死了毒龙,并将龙牙埋入地下。地下长出了一群战士,战士们自相残杀,险些丧命。最后,他们五个人停止了自相残杀,在卡德摩斯的带领下,在那里修建了一座石头城,这就是底比斯的由来。伊阿宋在寻找金羊毛的过程中,也经历了杀死毒龙、将龙牙埋入地下的剧情,从中长出了一个人类,被杀死。[15]在这个故事中,天神与地神之间的冲突,被天神之子——英雄(英雄是天神与人结合的产物)与毒龙与龙牙所生的人类之间的冲突所取代。 后者与前者具有结构上的对应性。在西方神话与文学中,毒龙往往由远古巨人化身而来,是大地之子或大地之神的贬义形式,代表着黑暗、混乱、野蛮、恐怖的大地之神,其獠牙长成人类是非常自然的事情。这种“土生人”神话可以看作是泥土造人神话的次生形式,证实了人类的土生性质。当然,对于卡德摩斯的传说本身而言,“土生人”的故事也具有一定的宿命象征意义,即在此地建立的底比斯城邦的统治者后裔的悲惨命运与结局:俄狄浦斯的悲剧、其后裔自相残杀并最终城邦落入他人之手的悲剧,都可以在德摩斯与“土生人”的故事中找到象征与隐喻的铺垫。 这些“土生土长的人”愚蠢地自相残杀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们的土地本性。

从以上分析中不难看出,希腊泥土造人及其相关神话表达了希腊人对人类泥土本性的肯定,而这种肯定也表达了人类对土地的贬低态度。但需要注意的是,希腊人对土地的贬低态度远没有希伯来人那么彻底和极端。希腊人在叙述人类起源的故事时,对大地之神普罗米修斯并没有否定的态度,反而倾向于赞美他;对神宙斯也没有毫无保留地肯定,总体上是有些批判的。虽然他们不认可人类因本性而“堕落”,有明显的否定倾向,但对宙斯用洪水毁灭人类不会抱有肯定的态度。总体来看,希腊泥土造人及其相关神话对土地的态度是贬低的,但并不像希伯来神话那样极端和彻底。

与希腊、希腊神话相比,中国用泥土造人的神话表达了对土地完全不同的态度和评价。首先,中国神话中没有精神赋,人完全是由泥土做成的,不需要另一个神“吹气”来赋予泥人生命和灵魂。人是从泥土中来的,他的生命和灵魂也在泥土中,而不是来自泥土之外。其次,上帝用他创造自己的材料创造了人。女娲是大地之母,经典的“女娲出土”就清楚地证明了这一点。[16]人与神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希伯来神话中创造人的神不仅不是用泥土做成的,也不是用任何物质做成的,他从根本上没有任何特定物质构成的躯体,而只是一个精神性的存在。[17]在希伯来神话中,人与神是对立、分裂的,而在中国神话中,人与神是相同、一致的。人与神的身份决定了人自身本质构成的同一性。 中国神话中的人,其内部并不是分裂的,他们没有精神与本能、灵魂与肉体、感性与理性的固定划分与冲突结构,而是融为一体的。

中国的泥土造人神话中,神用自己用来建造自己的材料造人,这说明古代中国人对土地的肯定和崇拜。在中国神话中,土地和它的神化形态有着很高的地位。天塌下来(“天柱断”),大雨倾盆,洪水泛滥,正是女娲炼制五色石来补天。这些“五色石”是由土制成的(“石为土之精”)。补天用的五色石其实是土地的精髓,是神物。大洪水时,女娲从天帝那里偷来“息然”来堵住洪水。“息然”是一种可以自行生长的土壤[18],是土地的神化形态。土地是神用来战胜灾难的神物,可见其地位之高。更重要的是,中国古代的最高神也具有土地属性。 至迟到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已形成五方神体系,将古代各大神祇按照五行观念重新整理为五主五副神体系,可以说这是中国的“天下万神”。这个万神殿的最高统治者是黄帝,他的副神是后土。[19]那么黄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神呢?根据古书记载,黄帝作为五帝之首,居于中央大地位置,即无边大地,统领其他四帝,他的副神是后土,即土地和社稷之神。在五帝神体系中,副神与主神具有内在身份,属性相同。后土是土地之神,所以主神黄帝其实也是土地之神。

中国最高神的土地属性意味着他们本质上与人类无异,因此中国古代自然不存在最高神发动洪水或其他灾难毁灭人类的神话。中国用泥土造人的神话表达的不是对土地的贬低和否定,而是肯定和崇拜。在两希腊神话中,土地是低贱、肮脏的,而在中国神话中则是高贵、神圣的。这里需要说明的是,虽然在理性时代,中国一些重要的文化经典(如《易经》)开始有了“天尊地卑”的观念,但即使在这些经典中,其优劣也只是相对的而非绝对的。中国文化强调天地合一、阴阳调和、相互补充、相互渗透,而不是对天地的极度尊崇。至于原始神话,这种尊天抑地的观念就更加薄弱了。 其实,如果从精神层面去把握中国文化,就不难发现,中国文化本质上是充满土地精神的,天空意识相对较弱。

与人类起源相关的,是人性的构成。用泥土创造人类的三个民族的神话,都直接或间接地表达了其祖先对此的看法。在希伯来神话中,人类的起源是二元论的,即具有两种对立的属性:泥土和天空。与天空相比,土地永远是黑暗、欲望、本能的象征。如果用弗洛伊德的术语来表达,土地是本我人格的象征;而天空则代表着绝对真理、最高的道德法则、最高的智慧和理性。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理论术语来说,这些都属于超我人格的内容。由泥土和上帝的“气息”构成的人类,本质上就是由这两个对立的极点构成的。在希伯来文化中,这两个对立的极点在人类身上无法和谐统一,它们处于激烈的冲突和对立中,人类本质上是分裂的。

这种人性分裂观在希腊文化中也有类似之处。在希腊神话中,人类也是由大地和天空两种元素构成的。和希伯来文化一样,希腊文化中的土地形象也代表着黑暗的世界,强烈的肉体本能,强烈的欲望和冲动,用尼采的话来说,就是酒神狄俄尼索斯所谓的精神。在希腊神话中,赋予人类肉体以灵魂的是雅典娜,她代表着光明、智慧、理性、秩序和诸神的权威。人类本质上是由两种对立的元素构成的,也是分裂的。这种精神与肉体的二元论似乎深深影响了希腊后来的文化发展,最早的例子之一就是苏格拉底和柏拉图对人的描述。 [21] 虽然两千多年后,尼采猛烈攻击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认为他们是导致希腊神话衰落和酒神精神消失的罪魁祸首,[22] 但其哲学对于人的描述,却是典型的二元论,这种二元论的人性观,最突出地体现了其哲学与希腊神话之间的内在联系。

不过,虽然希腊神话中关于人类起源所展现的人性观也是二元论的,但这种二元性并不是绝对的分裂关系。神祇并非绝对受理性、道德、智慧所控制,完全没有本能的性欲。大多数神祇或神圣的英雄都是两者兼具。最高神祇宙斯是最典型的一个,正如雅典娜从他的头顶(人间天堂)冒出来,狄俄尼索斯从他的大腿(人间大地)冒出来一样,他既有智慧,又有本能。希腊神话中,普罗米修斯按照神的形象创造了人,人与神在性质上是一致的,他同样具有大地的本能和天空的智慧。希腊神话中展现的人性观也是二元论的,但这种二元性并不是绝对的分裂,他们也可能具有一种平衡和谐的状态。希腊神话中“黄金时代”的人类,就是这种人性平衡和谐状态的典范。 这是希腊神话对于人性和人生的理想设计。然而,人类在离开黄金时代之后,其天地二元性的平衡和谐状态逐渐倾斜并遭到破坏,甚至在“黑铁时代”,人类身上的地根性恶性扩张发展,而天性智慧被抛弃,从而遭到宙斯的严厉惩罚。也就是说,在希腊神话中,越到后期,人性越向地性倾斜、堕落,与之相对应,神性则向天性上升、净化。因此,以宙斯为代表的人与神被凸显为对立的两极,后者凸显其智慧、理性、光明属性,前者则凸显其黑暗、本能、欲望、非理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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