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服装批发市场的一天，就是从卡车运送货物的车轮声开始的。
置身于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服装批发市场，犹如梦境一般：零工拖着大包货物在摊位间穿梭，忙碌着货物的流转；批发商和零售商穿梭于摊位之间，寻找物美价廉的商品。摊主一边回复着网上客户的询问，一边打包发货。批发市场火爆起来后，进场的人们也找到了难得的幸福。
△广州十三行服装批发市场。（图/视觉中国）
前段时间，新疆毛杰发布了一条名为《我在广州批发市场疯狂买衣服》的视频，获得了超过2亿的观看量，这也让广州的服装批发市场再次成为热议话题，有一半的网友都在求证：这是真的吗？广州的服装批发市场到底有多便宜？
原本来广州出差的毛女士，只打算在广州呆两天，离开当天，无意中走进了一家品牌折扣超市——国际奥特莱斯。毛女士被这里的折扣惊呆了：她以79元的价格买到了一件原价799元的品牌牛仔外套。此后，她在广州服装批发市场狂奔，在广州呆了近一个月：“广州人可能会笑我没见过世面，批发市场里的价格那么便宜，我一度以为商家是在做慈善。”
逛街的经历一次次震撼着毛姐和屏幕外的观众：“我看中了一条牛仔裤，老板娘说批发价18元一条。我鼓起勇气问他们卖一条吗，老板娘说单卖的话贵，要30元。”毛姐在衣服里翻看，以前几件衣服的预算，现在可以分摊给所有叔叔阿姨了。在极致的性价比面前，没有理性消费。毛姐后来在广州买的衣服和鞋子，多到需要用物流运回新疆：“在这里你根本不觉得是在花钱，你觉得是在赚钱——买就是赚。”
月薪2万，不敢去商场买衣服
毛姐的视频正在动摇很多受消费主义影响的年轻人不稳定的价值观。
如今，大多数年轻人都有“商场里的衣服越来越贵”的印象。很多人在商场里只是随便逛逛，不买任何东西。他们在寒冷的空调中瑟瑟发抖，目光在灯光下扫过那些光鲜亮丽的衣服，心里很不舒服。再加上惜售，衣服下隐藏的高价标签，连走进店里“看一看”都需要勇气。
△（图/“风中有一朵由雨组成的云”）
衣服越来越贵，并不是假象，根据国家统计局发布的2024年第一季度中国经济数据显示，全国居民人均消费支出7299元，同比增长8.3%；其中人均衣着消费支出492元，同比增长12.4%，占人均消费支出的6.7%。
被誉为运动用品“平价超市”的迪卡侬，高调宣布涨价，在迪卡侬购买的儿童短袖衬衫，原来19.9元，现在涨价到39.9元，涨幅接近一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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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物美价廉的大牌替代品因定位不清而失去口碑。高端户外品牌Arc'teryx也宣布全线上调产品零售价，平均涨幅约20%至30%。其他原本就价格不菲的运动品牌，如The North Face、、Under 等，近年来也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涨价。
消费者不再去商场买衣服，遭遇困境的外资服装品牌纷纷减少在中国商场的门店数量。平价快时尚品牌Zara在中国的门店数量已从巅峰时期的180多家降至87家，同类品牌H&M也减少了在华门店数量。中国有100多个品牌，有些品牌甚至早就退出了中国市场。
隐藏在普通品牌印象之下的“服装杀手”比比皆是。1995年出生、就职于互联网公司的小徐说，有一次在商场看到一件冬季毛衣，试穿后很满意，但看到1899元的售价时“差点被惊晕”。她发现，一件女式运动背心的零售价在380元至580元不等，而批发市场的同款运动背心售价为36元，商场里几百元的防晒服，在商场里也只要几十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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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徐以“只逛不买”为核心，总结了一套当代年轻人的购物流程：买一杯奶茶，在Zara、H&M、优衣库或者UR试穿、点评一下放回去，去TOP TOY抽两个盲盒，在咖啡厅拍几张美照就回家。逛商场已经成为一种打发时间的方式，离购物消费越来越远。“以前去商场买衣服几十块、一两百块就能买到，现在品牌单品动辄上千甚至上万元，就算你月薪两万也买不起。”
相比之下，批发市场的本质，则是剥去消费主义的过滤，试图以价格的“绝对力量”重新定义购买行为。
在深圳消费的香港人，
迁入广州服装批发市场
逛批发市场开始成为广州的一项特色旅游活动，前来购物的游客数量大幅增加，就连原本刚开始来深圳消费的香港人，也开始成群结队地涌向广州的服装批发市场。
位于海珠区昌岗中路的明冠服装批发城，即便是工作日也生意兴隆，店内的衣服均价大多在30元左右，有的摊位门口挂着“不议价”的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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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场里，有推着婴儿车的妈妈，有拖着行李箱的大学生，顾客络绎不绝。摊主阿珍忙到下午1点半才吃得起外卖。她的最后一位顾客来自香港，被一件39元的短袖衬衫吸引，对品质和价格都很满意，没有讨价还价，开心地成交。阿珍说，在他们这样的店里买东西很实惠，批发更是物超所值：“我们的批发市场很小，没有十三厂那么大，也不是很出名。以前来逛的大多是本地人，但现在很多来这里买衣服的香港人，都是广州亲戚介绍来的。”
讲“香港粤语”的人多了，阿珍就过去了。从2023年开始，香港人“北上消费”热情火热。据港媒《大公报》报道，2023年，香港人“北上消费”5334万人次，占出境游总量的74%，平均每个香港人北上7.2次。从2024年开始，香港人在内地消费热情再创新高，服装批发市场作为新打卡点，为香港人带来新惊喜。
香港人A-mi第一次来到广州服装批发市场时，感觉像是发现了新世界：“我以为深圳的价格已经很便宜了，后来发现广州更便宜。现在大部分香港人还是会挤进深圳的山姆会员商店。精明的香港人已经开始利用非高峰时段到广州批发市场买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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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阿咪第三次逛广州服装批发市场，这次她带了妈妈、妹妹和闺蜜一起来。以前大家怕便宜没好货，现在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成群结队来：“我最光荣的成绩是，只花了15元就买到了一件质量非常好的短袖衬衫，比一杯奶茶的价钱还便宜。”
阿Mi说，她们周末去了泰康珠宝城，买了不少首饰、发饰；随后又去了一德路沿线的万菱广场，买了不少小件物品；最后又去了十三行附近，买了好几双鞋子、十几套衣服。
△（图/“风中有一朵由雨组成的云”）
每到一处，她们就不停地赞叹“好便宜啊！”最后，她们装满了四个大行李箱，心满意足地坐高铁回香港。阿咪感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地买东西了。买东西要装得起，但在批发市场，根本不用装。”
在万菱批发市场的巨型LED屏幕上，米小姐还看到了香港葵涌地产的广告，她很好奇这个广告是给来购物的香港人看的，还是给批发市场的老板看的。
将批发市场视为商学院
来到批发市场的年轻人，一半是为了寻找替代品；另一半则是为了寻找商机。
网上的电商课程已经随处可见，但实践才是第一步。这一代年轻人遇到物美价廉的东西，除了买，也会想着能不能从中赚点小钱。
来自湖南的大二学生夏米来广州，她说，“五一”假期她毫无计划地来到广州，各个博物馆都订满了，于是和朋友一起去海珠广场的批发市场逛了逛，出乎意料地好玩，总共花了不到200元，带回了不少东西。当晚我们就开始讨论要不要创业，卖点小商品。”
从此以后，夏米每天奔波在广州的各个服装批发市场，在眼花缭乱的小店里挑选商品。她说，自己就像一个创业新手，不知道从何下手——路上大多数人都叫她拉车送货，她则在人群中穿梭，寻找主线。她以全新的姿态面对在市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板们，尽力谈判出一个合理的结果。这是互联网一代离实体经济最近的一次，也是她第一次如此真实地看到商人面临的机遇与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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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米说，很多同学都在说赚钱、创业，但她从大一开始就想去广州、深圳、杭州这样的城市，不是为了旅游，而是想看看批发市场，比如广州的万菱广场、杭州四季青批发市场、深圳的华强北，去看看这个看似鱼龙混杂，却顽强、生机勃勃的地方，仿佛是几十年来对当下消费主义社会的顽强抵抗，时光在这里停留，一进入这里，“血液莫名开始沸腾起来”。
“我觉得年轻人开始摆地摊的原因是爱逛批发市场。”有三年摆地摊经验的摊主阿庄是广州本地人，从小就跟着父母在各个批发市场混迹，采购生活用品。现在，下班后，阿庄就和朋友一起去市场摆摊，有时收入比全职工作还高。
阿壮说，很多外地人只听说过广州十三行，但其实在巷子里隐藏着很多品类丰富的小型批发市场。走进街牌楼，是一条内衣批发街。阿壮从小到大，妈妈都给他买这些内衣，价格最低只要几块钱。批发市场成了连接阿壮过去和现在的一个载体。
隔壁就是一个鞋类批发市场，几乎所有的生活用品都能在这几条街上买到，而且性价比非常高。“现在朋友来广州玩，我都会直接带他们去服装批发市场，几乎每个人都会在批发市场买一双鞋，我很满足了。”阿壮说。
△广州十三行服装批发市场。（图/视觉中国）
作为老牌摆地摊，阿壮最好的一天营业额能有2000元，这比他全职的日薪高多了。他现在摆摊的同时还进行直播吸纳小费，也算是另一种赚钱方式。不少粉丝也表示想跟他学摆地摊。
阿壮认为，如果想做，不用太过担心：“很多网友向我请教广州批发市场的窍门，大家赚钱的热情还是挺高的，通常我的建议是先来看一下。只要你迈出第一步，跳出信息茧房，你就赢了99%只梦想致富的人。”
校对：吴江宇；操作：小叶；排版：金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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