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深夜，“迪奥抄袭”登上微博热搜榜首，这个曾因摄影师陈漫拍摄的一张被认为充满“刻板印象”的照片而遭国人批判的品牌，这次又干了“坏事”？
原来，有网友发现，Dior 最新推出的服饰中，有一款黑色裙子与中国传统服饰——马面裙十分相似。但品牌介绍中只字未提与马面裙的关系，而是称其“标志性”。此举引发不少网友不满，纷纷指责品牌“抄袭”、“文化盗用”和“文化盗窃”。
据了解，这条备受争议的连衣裙出自Dior品牌的2022早秋系列。这条黑色长裙的正面是一整块光滑的面料，两侧有细褶，腰部有系带，可见整块面料与褶皱之间有开衩，不仅外形与中国的马面裙高度相似，就连细节也十分相似，有网友称曾去Dior门店试穿，确认这条“新款Dior”裙子采用了马面裙的细节，如“前后裙门重叠”、“前后开衩”、“侧褶”。
备受争议的裙子
据悉，马面裙是明清时期汉族妇女的主要裙式之一。一般前后内外各有四个裙口，穿着时四个裙口成对重叠，裙边有褶皱。马面裙因形似马面而得名。尽管在装饰和款式上经历了一系列的变化，但马面裙的基本结构始终存在并延续。
在中国当代古装电视剧中，马面裙的出现非常多。例如1987年版的《红楼梦》，就有不少女性角色身穿马面裙出场。该服装设计被很多人批评为“不符合历史”，但“马面”结构依然可见。如今，广东、香港等地婚礼上新娘穿的“凤褂”依然有马面裙的痕迹。
1987年版《红楼梦》中的礼服
据业内人士介绍，Dior之所以把这款裙子称为品牌的“标志性廓形”，大概是因为品牌认为收腰、加大裙摆的设计很符合品牌的“A字裙”（在当代时尚史上，一般认为这样的“A字裙”服饰是由Dior品牌创始人 Dior在1955年创制的。二战结束后，欧洲陷入经济衰退，人们精神上备受煎熬，1915年，Dior推出了一系列强调女性曲线的服饰，唤起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纤细腰肢、圆润臀部曲线的“A字裙”在当时冲击了人们的眼球，成为品牌标志性廓形之一。
迪奥的“A 字裙”
其实，包括Dior在内的西方服装品牌并非第一次运用中国元素，这次为何失败了？
早在1997年，后来被称作“海盗领主”的约翰·加利亚诺（John ）出任迪奥首席设计师的首场春夏高定大秀中，大量中国元素便出现：旗袍长裙、大量编织的流苏装饰……随后在当年的秋冬成衣秀上，他继续推出满满的“中国风”系列：饰有珍珠的旗袍立领、中式刺绣纹样、双鱼纹的项链和耳环……模特的脸上从脸颊到眼角都抹满了胭脂。
这场秀中，有短款马面裙和品牌标志性的束腰短上衣，不过这两场秀并没有被中国网友反感，甚至亲切地称之为“上海之花系列”，因为设计师称灵感来自于好莱坞第一位华裔明星黄柳霜和昔日上海的“月历女郎”。随后，在1998年秋冬高定秀上，Dior再次推出马面裙结构时装，明明以黄色为基底，饰以深蓝色滚边并绣有龙纹，却搭配上夸张的苗族银饰。
Dior 1997 年的服装有马面裙元素
Dior 并非唯一一个运用马面裙元素的西方品牌。另一个品牌 在其 2010 早秋工坊系列中推出了一系列以中国风为灵感的服装，包括用该品牌标志性的斜纹软呢面料制成的带有剪刀图案的西装。但该系列明确命名为“巴黎-上海”，连走秀都在上海举办。
“网友们并不反对西方品牌使用中国元素，相反，无论是迪奥早期的走秀，还是香奈儿、普拉达等品牌的‘中国风’设计，在多数中国人心目中都是正面的，因为它们把中国介绍给了世界。”从事服装行业的朱先生认为，迪奥此次“折戟沉沙”的主要原因，就是使用了中国传统服饰元素却只字未提，而是将其变成了一个“品牌标志”。
自当代时装界兴起以来，“中国风”一直是世界时尚潮流的重要元素。1977年，伊夫·圣罗兰设计了一整套以中国为灵感的服装系列。鼠兔兽首设计师将对中国的想象表达在这一系列服装中：黑色双排扣大衣中间绣有红色补丁，龙纹大衣上挂有流苏双环。美国纽约大都会博物馆2017年的年度展览以“中国：镜花水月”为主题，展出了大量以中国元素为灵感的服装，参观人数突破81万人，位居博物馆历史上第六位。
然而，无论是首批访华设计师之一的伊夫·圣罗兰，还是王家卫参与的“中国：镜花水月”展，以如今中国人的眼光来看，恐怕都难以逃脱“东方主义”和“权力凝视”的争议。
设计完中国系列后，伊夫·圣罗兰随即推出了一款名为“鸦片”的香水。这个被设计师认为代表东方神秘想象的名字，立刻刺痛了华侨华人的屈辱记忆，引发了巨大的争议。与大多数使用透明玻璃瓶的香水不同，这款香水的瓶身采用了罕见的红色包装。它曾被解读为灵感来自中国鼻烟壶，但实际上它的外形与日本的印笼一模一样。
似乎很多西方品牌都无法区分亚洲的不同国家。约翰·加利亚诺设计的“日历女郎”身穿旗袍，脚踩短袜和木屐，夸张的步态充满凝视与幻想。香奈儿的“巴黎-上海”系列以铜锈般的蓝绿色为主色调，甚至还有铜币制成的项链。男女模特都戴着70年代在中国流行的绿色帽子。一件印有“”汉字的毛衣也出自这场秀。
香奈儿“巴黎-上海”系列
“很多国际品牌都充满傲慢与偏见，不愿意面对真实的中国——不管是拥有五千年文明史的古国，还是开放繁荣的现代国家。”在朱先生看来，随着中国人越来越重视传统文化，社会关注度越来越高，文化平等的呼声越来越高，这样的争议“只会越来越多”。
中国人太敏感了吗？
类似的事情在国外可能更为激烈。正在美国发展的巴巴多斯歌手蕾哈娜曾为个人品牌举办走秀，因白人女模扎着辫子而引发争议，似乎这是黑人特有的历史文化。美国名媛金·卡戴珊曾将自己的塑身内衣品牌命名为“”，英文意思为“和服”，因此吸引了大批日本民众，而卡戴珊最终宣布将更改品牌名称。
在一些时尚行业从业者眼中，不同文化的交流、跨界、碰撞恰恰是创新的关键，过分强调文化认同是否会阻碍创新的步伐？
朱先生还举了迪奥的例子，在设计了不少“中国风”的衣服后，约翰·加利亚诺终于在2003年访问了中国，那一年，他甚至邀请少林功夫为迪奥时装秀开场，中间穿插了各种杂技表演——然而，在这件明显受到中国启发的设计中，却没有再出现立领、纽扣、流苏、刺绣等“中国元素”，而是改变了模特原本的身材比例和五官特征。据说设计师的灵感来源于京剧，京剧是一种通过服饰和妆容重塑人的身形和样貌以表达人物性格的中国传统戏曲，这让设计师感到惊叹。创新是创作者基于对不同文明的感受和认知创造出新的形象，而不是简单地拼贴一些旧元素，或者把不熟悉的元素变成新的‘品牌形象’。”
在刚刚走秀、还未发布的 Dior 2023 早春系列中，很多人一眼就能看出设计师的灵感与西班牙斗牛有关。这也正是很多反对者的理由：Prada 曾多次设计类似的斗牛，Tom Ford 在 Yves Saint 工作时，曾以“龙袍”作为旗袍服饰的灵感。为什么没有人批评他们“抄袭”或“文化挪用”？
巩俐身穿汤姆·福特为伊夫圣罗兰设计的旗袍式连衣裙
除了在公开采访中明确表示灵感来自中国，这些中国元素也像西班牙斗牛士的宽肩装饰、刺绣短袄一样，成为公认的“中国元素”。除了反对文化挪用，也要全力推动文化输出，通过文物展览、影视剧、音乐、当代艺术等多种形式，传播中国文化的元素和形象，让世界知道中国文化的传统不只只有旗袍和刺绣，还有更多独特、有趣、至今仍有用的好东西。
设计师陆先生曾参观过“中国：镜像”展，展厅里“毫不意外”地充斥着立领、龙、瓷器和刺绣。“我们为什么不能把中国传统文化元素抽象成现代的表达方式，形成更能被当代人接受的东西？如果我们自己都不去总结、提炼和创新，又怎么去批判别人的刻板印象呢？”在他看来，此次被批判的迪奥恰恰给从业者上了一课，“如何将传统现代化，将自己的个性融入到大众文化中，才是我们当下需要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