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五常
周志强
潇湘晨报记者赵英慧长沙报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冯唐又红了。
在百度输入关键词“冯唐”“飞鸟”，十篇文章有九篇是“骂”，剩下一篇是“调侃”，“冯唐译《飞鸟》、泰戈尔成了郭敬明。”冯唐自得其乐，收藏、转发“冯黑”作品，佯装害怕，“会被活埋吗？会被烧死吗？”热闹的舆论场里，只有三点质疑：“太色情”、“太自我中心”、“太讲究韵律”。
那么专家们怎么说？冯唐又是如何回应的？潇湘晨报记者就此采访了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中国书评》执行主编周志强和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当代诗歌研究中心主任谭五常，让我们一起来听听专家们和冯唐自己的声音。
泰戈尔会说“裤裆”吗？
意见冲突
谭五常：用庸俗的笔调去对待一位十分优雅、温暖的诗人，是对原著的极大颠覆。
冯唐：我觉得翻译没有一个黄金标准，这个所谓的底线是谁定的？
“世界很大/在爱人面前/解开裤裆/长如舌吻/小如一行诗”
可以说，这是冯唐译《鸟巢》中“最著名”的一首诗，因“裆”字而出名。
网友们搜索了郑振铎翻译的这首诗“世界对着爱人脱下了巨大的面具，它变小了，小到一首歌，小到永恒的吻。”然后问道：“你不觉得这样亵渎一位以优美的文字和诗意的作品享誉世界的长者太过分了吗？”
谭五常也觉得“过分”，“用庸俗的笔调去对待一位十分优雅、温暖的诗人，是一种错位，是对原著的极大颠覆。”
不过，也有支持者认为，“现代词汇已经发生了变化，马雅可夫斯基的诗中经常出现‘巨大的铜屁股’这样的字眼！”
“不同诗人的风格不同，比如‘垮掉派’、‘嚎叫派’的诗人，他们用诗来表达对世界的不满，用一些玩世不恭的词语很正常，第三代汉语诗歌中也有‘厕所’、‘他妈的’等词汇，但用这些词来翻译泰戈尔，就不合适了，泰戈尔的风格是优美、优雅、温暖的，与冯唐的风格不相符。”谭五常反问道，“如果把冯唐朴实的诗翻译成很优雅的，他自己会不舒服吧？”
“忠实于原著，尊重原作者”是谭武昌和周志强认为的翻译的基本要求和底线。
但冯唐回应称：“我不认为翻译的好坏存在一个黄金标准。我不认为‘信、达、雅’对每一个译者、每一个译本来说应该有同样的顺序和分量。每一个译者对原著的理解和作者的意图都是不一样的。所谓的底线是谁定的？”
他的说法也得到了支持者，一位读者说：“我觉得冯唐用自己的理解，表现出了泰戈尔被传统道德观念弱化的性格。”
诗歌必须押韵吗？
意见冲突
冯唐：一首一流诗，如果没有韵律，虽然勉强可以算作诗，但也比不上一首二流诗，如果有韵律的话。
谭五常：诗意视角的一个大问题就出在这里。
周志强：这样的翻译已经变成了心灵鸡汤。
在翻译诗歌的过程中，冯唐对“韵”有着近乎宗教般的痴迷。
他固执地认为，没有韵律的诗就像没有头发的姑娘一样难看，即使一首一流诗没有韵律也勉强算得上是诗，但也不及一首二流诗有韵律。“我决定，我的译文要尽量押韵。”
谭五常直言，“诗学观的大问题就在这里。韵是古典诗歌的审美标准，唐诗、宋词讲究韵律，现代诗则不讲究韵律，现代诗更注重内心情绪的变化，注重内心语言的节奏。”
周志强认为，“从诗歌的角度来说，押韵与否，取决于我们如何去理解押韵。诗歌一定要有押韵，但不一定是诗尾音的呼应。”
“泰戈尔的《飞鸟集》很有节奏感，但冯唐构建了自己的节奏，不是泰戈尔那种吟唱、感叹、沉思的节奏。冯唐的很多译作，更像是酒桌上的语言，虽然也有节奏感，但和原作者的节奏差别很大。”
但也有读者认为，冯唐译本《飞鸟集》326首诗中有许多比以前的译本更好，如“他视剑为神，剑胜，他败”等，而郑振铎的译文是“他视剑为神，剑胜，他败”。
周志强认为，这句话恰恰体现了冯唐翻译《飞鸟集》的一个特点，就是把《飞鸟集》变成了一锅鸡汤。“这首诗的本义是表达人的荒诞，阐述人们对暴力和强权的反思，但冯唐的翻译却把它变成了对人生的警示，警句式的，轻松诙谐的。”
“这样的翻译，把一个关于宇宙和人的意义的深刻问题，甚至一个关于现代具有宗教虔诚的人的生存状况的问题，转化成了一种现代心理哲学，一种心灵鸡汤。”
这是营销吗？
意见冲突
周志强：他很多时候从利益考虑，所以会加入现代人常用的口语、俚语，比如“做爱”、“裤裆”等。
谭五常：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冯唐也是一位诗人。
冯唐：那篇污蔑我的文章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整理的，我只是笑着转发而已，这怎么能叫营销呢？
围绕冯唐翻译的争议已经持续多日了。
周志强第一次读到冯唐的译文时表示“很惊讶”，但同时又“可以理解”。
令人惊奇的是，冯唐的译本用词却令人惊讶，不像传统印象中泰戈尔的诗那样优美、典雅。
他有这样翻译的动机是可以理解的。冯唐的译本为什么会有人买？所以出版时，“他要考虑卖不卖得好”。在他看来，“冯唐往往考虑的是盈利，所以加上现代人常用的口语、成语，比如‘做爱’、‘裤裆’，很容易引起人们的好奇，本身就是一种卖点。”
谭五常认为“他应该是位有天赋的小说家，但翻译《飞鸟集》却出乎我的意料。说实话，我还是圈内第一次听说冯唐也是一位诗人。”
与此同时，也有人怀疑，频繁转发“冯黑文”，甚至“火上浇油”自我嘲讽的冯唐，是在营销自己？
对此，冯唐回应称，“我相信我的翻译诚意，相信我的英文水平，相信我的中文水平。容忍批评是一种修养，真金不怕火炼。批评我的文章不是我写的，也不是我整理的，我笑着转发的，这怎么能算营销呢？”
当冯唐的初稿出来时，编辑孙雪静也“有些惊讶，跟以前看过的很不一样”，她也对“裤裆”、“做爱”等字眼提出了异议，但“最后还是尊重了他的选择”。
但她表示，惊喜之处还有很多，比如第41首诗，之前的翻译是“树木踮起脚尖凝视天空，仿佛在表达大地的愿望”，冯唐却译成“树木/大地的愿望/踮起脚尖凝视天堂”，非常富有诗意。
对于争议，她表示：“读者有评论的权利，你喜欢这些诗，他不喜欢那些诗，这很正常，欢迎大家读完整首诗后发表感想。”